第8章 山南水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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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，好久不見。
——《好久不見》
趙家欣去應聘奉良生，可以說是孫擇良略微用了心思的結果。
那天在海客瀛洲，吃飯時，大哥郭天奉細心的發現了孫擇良的不對勁，就趁著孫擇良擰眉看趙家欣時，問了孫擇良兩句。
孫擇良微微側身過來，低聲地向郭天奉如實交代，自己與趙佳欣本是兒時舊識，數年未見，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。
最後，郭天奉對孫擇良說，既然是你的兒時舊友，那麽只要她在我這兒工作，我就必當會照顧她周全，不過她一個人......你要實在不放心的話，就把她弄老二那裏找個安穩的差事做。
思來想去，孫擇良還是聽從大哥的話，弄了一份奉良生的招聘廣告來。
當初曹炎生與郭天奉立下過鐵規矩，奉良生裏不準存在任何裙帶。放眼擁有七千多名員工的奉良生集團，也的確沒有一個人與曹炎生、郭天奉等大老板有親緣關系。
孫擇良想，自己本人又不在奉良生集團工作，並且趙家欣又只是找個基層的職位，炎生會同意麽？
思來想去，孫擇良悻悻作罷，算了，就算炎生同意放胖妞進豐良生工作，他孫擇良也不會破了這個例，有些規矩是鐵，說不能碰就絕對不能碰，軍人家庭長大的孫擇良深谙此道。
所以，他就在那晚故意讓趙家欣看見了奉良生的招聘，那晚請趙佳欣吃飯，本來就是要想法子給她說這事呢，趕上碰上邱萱那檔子事兒，也算是巧了。
孫擇良對最後結果是滿意的，那之後沒多久，就聽趙胖妞說她去應聘了豐良生。
孫擇良覺得挺欣慰的，趙胖妞這些年確實變了不少，人際、溝通、處事等方面都讓他刮目相看——在沒人知道趙家欣與自己的關系的前提下，去應聘的趙家欣被錄取了。
當然，郭天奉在這件事裏發揮著不小的作用，那天聚會結束後，他就給曹炎生提了兩嘴這事。
作為偌大的奉良生集團總裁，曹炎生本不會上心這種人事上的小問題，只是涉及的是老三，他便特意給助理交代了相關事宜。
曹炎生也沒有特意和孫擇良提過這件事，因為他與郭天奉二人都知道，趙姑娘是老三的一個心結。
被奉良生錄取後的新人，首先會被安排去林市的分部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培訓，趙家欣提前來和孫擇良告別。
附院與S大只隔著一條大學街，大學街上的商鋪店面，大多都是S大裏出來創業的學生開的，長久以往，這條街便成了著名的大學生創業街。
小咖啡館靜謐溫馨，一杯咖啡只要十元。趙家欣雖然嘗不出來咖啡的好壞，但店裏的氣氛卻是難得，輕松愜意，美好無暇，像極了曾經歡樂無憂的青蔥歲月。
僅容兩人並肩進入的玻璃店門裏側，掛著一串貝殼做成的風鈴，店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時牽扯到了風鈴，它毫不吝嗇地發出叮叮咚咚的碰撞聲，清脆空靈，十分悅耳。
趙家欣聞聲擡頭看向店門，見來者是孫擇良，便比著嘴型朝他招手，“在這裏。”
孫擇良穿著黑色長褲與白色的襯衣，袖口微微挽起，露出一截勁瘦有力的小臂，因為來的匆忙，他過來坐下時，稍微有些淩亂的呼吸還未完全平覆。
他擡擡手，向服務生要來一杯白水，呡一口試了試溫度，這才壓著聲音問趙佳欣說，“吃飯沒？”
身形高大的男人坐下來，原本還算寬敞的兩人座位忽然顯得有些逼仄，趙佳欣穩穩心神，略微躲開孫擇良的目光，“我吃過了，你呢。”
“還好。”杯子裏水溫適宜，孫擇良大口將水喝幹凈後，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嘶啞幹澀：“都定了？”
“嗯，後天早上八點的車。”趙家欣點頭，微微仰著臉朝他柔柔笑著。
說起工作，她的眼裏既有一絲向往又有一縷恐懼，她向往著未來的路將與過往的一切都再無糾纏，卻又恐懼著未來的一切都不可知。
“到那邊後只管好好學習，有什麽事兒就和我聯系。”孫擇良被趙佳欣柔軟的笑撅住神思，心中一沈，差點掉進過往歲月中的某個回憶裏。
“那是當然啦。”趙佳欣的話語雀躍自然，她一手托著臉，回他盈盈一笑，“要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，你頭一個跑不了。”
孫擇良一時無話，他垂垂眼眸，嘴角向後一抿，眉眼隨之彎起，臉上淺淺地綻出一個笑容來，最後，他像小時候那樣朝她伸出手，安撫似的揉了揉趙家欣的腦袋。
外面，被陽光繪制得五彩斑斕的街道上，邱萱和同事們一起從小飯館吃飯出來。
“咦？那不是溫醫生的禦用一助孫醫生嗎？”攝像老謝嘴裏叼著根牙簽兒，擡手指著對面一家小咖啡館的落地窗。
眾人的視線順著老謝指的方向好奇地望去，咖啡館裏面，面對著落地窗坐著的孫醫生此時一身便裝，正擡手揉對面女性的頭發，雜志社眾人頗有興趣地停下了腳步。
孫醫生和溫醫生不一樣，前者向來給人冷冷的疏離之感，然而工作之外意外遇見這樣笑容溫暖柔和的孫醫生，眾人也頗感詫異，原來這個惜字如金的冰疙瘩也會這樣笑啊！
眾人還記得，幾天前孫醫生向某癌癥患者的家屬宣布患者搶救無效死亡的時候，他臉上那淡淡的漠然，與現在的溫暖簡直形成了黑白色的對比。
老謝突然短促一笑，“呵，誰說孫醫生是個只可遠觀不可親近的冰雕來著？看看人家，這叫啥來著？……啊對對，摸頭殺！”
“嘖嘖嘖，孫醫生紮心了，”采訪阿夏咂嘴，“不行不行，我男神這是要被徒弟反超的架勢啊！”
“阿夏，溫醫生和孫醫生不是一個路子，你不能這麽比，”剛畢業的實習生豆豆反對到：“溫醫生是一個是容易親近的暖男，孫醫生是一個，是......”豆豆微微仰臉看天，好像在組織合適的語言：“孫醫生是一個整天閑話不超過五句的冰疙瘩，我們之前甚至都懷疑孫醫生會不會笑呢！這樣的人最容易產生反差。”
“也不盡然啊。”徐麗跟進溫尚陳時多少和孫擇良打過交道，因為邱萱，她也對孫擇良有更多的留意，“聽說人家孫醫生家門檻兒挺高，他人挺好，就是有時候有些冷漠。”
“山南水北。”一直莫名地安靜著的邱萱突然開口蹦出來這四個字，你們都錯了，他不是冰疙瘩，也不冷漠，他是陽光，能照進人高高的心城裏的陽光。
“什麽？”徐麗沒聽清楚邱萱嘟噥了什麽，追問道：“什麽山鬼？”
“沒什麽。”邱萱搖著頭挽起徐麗的胳膊，壓著心底的起伏。
她剛從小飯館出來就看見了孫擇良和那個女的，還有他們之間親密的互動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覺的不舒服，呵，大概是知道了他不僅會對自己輕言淺笑吧。
因為邱萱最常跟著孫擇良，同行的人都覺得邱萱對孫醫生更了解，豆豆問她那女的是不是孫醫生的女朋友，邱萱搖搖頭說不知道，然後就笑嘻嘻地迎著冬末午後的陽光大步朝醫院走去。
山之南，水之北，陽光最先照耀的地方。
你，是照進我心裏的第一縷陽光，我卻不是第一個被你溫暖的人，好巧。
///
第二天，孫擇良有一天的科室門診。
溫尚陳帶手術組在上手術，徐麗他們在跟進科室主任原國福，而往常應該跟在孫擇良身後當跟屁蟲的邱萱，現在正托著臉坐在醫生辦公室裏發呆。
她這個時候本該在門診蹲守的，只是今天一早起來就莫名其妙的情緒不高，看著屋子裏依舊忙碌不休的白袍們，她忽然覺的有些無所適從。
邱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，理智告訴她，所有與孫擇良有關的事情都不是她能關心的，可心裏卻總是隱隱有些不是滋味，無緣無故。
邱萱敲打自己的腦殼罵自己——笨蛋邱萱，你為什麽要在意這些啊！你只是要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，救命之恩比天大……可是你說你要報人家的救命之恩，那還不是因為看人家長得帥想借機靠近？你丫的就是一外貌主義者，心機婊！大壞蛋！呸！
難得邱萱今日能有這樣一番悔悟，她覺得自己挺棒的，敢於直視自己的錯誤和缺點。
只是，她剛剛敲自己腦袋時沒有控制好手上的力道，這會兒腦袋被敲的有些疼，還有些發懵發脹。
既然不想去找他，那她留在這兒也沒事，邱萱晃晃腦袋，收起來小本子興致缺缺地離開了醫院。
......
孫擇良從正式入職開始就跟在溫尚陳手底下做事，一些工作上的習慣也難免繼承自溫尚陳。
比如，無論時間早晚，手術或門診下班後他必會回一趟住院部，看看手裏的患者，問問相關情況，交代交代值班醫生才會放心些許。
這一番忙活下來，竟是下班後兩個小時之後。
晚上七點多的初春依舊寒風料峭，黑色輝騰安靜地從地下車庫開出來，一路向北。
車子路過人聲鼎沸的大學街，路過喧鬧繁華的商業區，又路過燈火通明的住宅區，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回家路，孫擇良卻覺得走的有些別扭。
前面的十字路口處紅燈正要變綠燈，等著過馬路的車子不多，正準備滑進直行道的輝騰忽然閃著轉彎燈拐了個方向。
他想去找邱萱。
昨天中午他在咖啡館裏看見她了，她和她的同事們說說笑笑地從對面的小面館裏出來，她也看見了他，只是那時他的手正停留在胖妞的頭頂。
他清楚地瞥見她看見他後的表情，她楞楞地聽同事們說笑，然後歪著頭插了一句嘴，最後她挽著徐麗的胳膊樂呵呵地離開，可自己分明在她的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難過。
找她是想解釋？解釋什麽？解釋自己和胖妞只是普通的好友？孫擇良還沒想明白自己這神經病一樣的行為到底是怎麽回事，他的車子已經平穩地來到了政府東路。
把車停在不遠處，他擡著有些酸沈的雙腿，徒步走了過來。
“……是你啊！你找小邱姐嗎？”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值班保安輕易地認出孫擇良，熱情地從保安室裏走出來同孫擇良說話。
“你認識我？”孫擇良想給保安遞煙，摸遍全身的口袋，也只有一部手機、一包紙巾和一個打火機。
“當然認得！”保安笑的露出一排潔白的牙：“那天就是你送小邱姐回來的嘛，就開著那輛車子對吧，當時就停在馬路對面。”保安小李說著朝馬路那邊的輝騰虛虛一指。
孫擇良抿抿嘴，其實他想問保安的是他怎麽會記的他，嘖，這個問題算是問不清楚了，他只好垂垂眼眸，說，“你記性真好。”
保安笑的有些靦腆，他撓撓脖子說：“不是我記性好，是小邱姐啊，我來這裏工作三年了，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和她一起出現的男人，也是第一個送她回家的。”
臉上沒什麽表情的孫擇良，突然挑了一下眉毛。
保安扶扶帽檐，嘿嘿笑著說：“哎呦你看我，和你說這個做什麽，你找小邱姐吧？她在家的，今天可早她就下班回來了呢......”
保安轉身回保安室，從裏面拿出個記錄本放到窗臺上，在某處指指，對孫擇良說：“你登記一下吧，我看小邱姐今天有些蔫兒噠噠的，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對勁，好像是感冒了，哎，最近換季，我們小區好多人都病了......”
......
翌日一早，在醫院蹲點的徐麗接到邱萱的請假電話。
“......哎呦，你的病來的真是時候，正好今天你家恩公調休，嘖嘖嘖......”
在徐麗的調侃聲中，邱萱掛掉電話。
取出夾在腋下的體溫表，唔，還好，燒的不高，只是鼻子塞的難受，頭疼的厲害。
再說孫擇良，他今天休假，昨天晚上直接回的大院。
碰巧，他的姑姑孫士寧帶著女兒乾乾在娘家小住。
乾乾才十歲，特別愛吃零食，孫擇良昨兒晚飯後還開車帶著乾乾去外面逛了一圈超市。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他路過藥店時，還下意識的順手買了一些非處方的感冒藥，回到家後卻又把藥扔在了車裏。
買了又不會送出去，孫擇良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麽。
///
傍晚，孫老司令出去和老戰友下棋，孫老夫人帶著桂香阿姨和小保姆小玉在廚房做飯。
孫擇良坐在客廳裏，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電視，乾乾抱著一袋零食，被她那剛下班回來的媽媽孫士寧追著跑進客廳。
“哥哥救我！”乾乾大叫著一頭栽進孫擇良懷裏。
姑姑孫士寧緊著追過來，“餘慕乾，在我生氣之前快點把薯片給我！”
“不要！”乾乾摟緊了零食往安全的地方鉆，嗡裏嗡氣的反抗聲從孫擇良懷傳出來，“你答應我的，吃完最後一包藥就能吃薯片的！”
“怎麽了？”孫擇良把乾乾抱起來放到腿上，柔聲訊問到：“生病了？昨天晚上怎麽不給哥哥說？”
乾乾坐在哥哥腿上，依舊把臉埋在他胸口不出聲。
“換季節，她感冒。”孫士寧說著，上前一步來試圖把乾乾從侄子懷裏拉出來，“我給她買了藥，結果都被她偷偷扔了，然後感冒變成發燒，幸虧發現的及時，差點感染成肺炎......乾乾，把薯片給媽媽！”
“......”乾乾沈默。
孫士寧逐漸失去耐心：“好，餘慕乾，不聽我的話我這就把你送到你爸那兒去。”
她說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。
孫擇良低頭看懷裏的小人兒——乾乾由最初的沈默，開始慢慢的抽噎，直至無聲的淚水打濕他心口的衣服。
“姑，我和乾乾說吧。”孫擇良說著，邊站起來邊把乾乾抱到懷裏。
孫士寧擰著眉頭，看看女兒，再看看侄子，最後點頭。
孫擇良邊柔聲安撫乾乾，邊抱著她向樓上的書房去。
孫老夫人站在廚房門口，待孫子抱著乾乾消失在樓梯轉角，老太太覆看向女兒，後者只是沈沈地嘆氣。
晚上吃飯時，乾乾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，孫擇良手裏拎著那袋薯片，跟在乾乾身後一路來到餐桌前。
“姥爺姥姥晚上好，媽媽晚上好，桂香阿姨晚上好，小玉姐姐晚上好。”乾乾心情愉悅地同每一個人打招呼。
幾個大人相互交換眼色，誰也沒有問擇良究竟是怎樣把乾乾哄開心的。
往日清冷的家裏，今天晚飯十分熱鬧，飯後，這份熱鬧又延續到客廳裏。
乾乾還是個孩子，嘰嘰喳喳地和姥爺說著自己見識到的趣事。
電視裏，新聞聯播結束，一段廣告後，開始播放孫老夫人最近喜歡看的連續劇。
一部永遠有話題的家庭劇，姑姑陪奶奶看劇，孫擇良安靜的坐在沙發一角，只為默默降低存在感。
“這家的姑娘也是挑，先前兒她媽給她安排了好多相親，她都看不上，那個姓袁的小夥也被她拒絕好多次，現在可好，被這麽個無賴糾纏上。”孫老夫人看著電視和女兒討論劇情，語氣頗為可惜。
“這種事最說不準。”姑姑孫士寧挽著自己母親的胳膊，眼睛怔怔地盯著電視屏幕，話外有話。
孫擇良覺得苗頭有些不對，準備悄摸兒地撤離，結果剛準備站起來，他奶奶溫和的聲音就從斜對面傳來。
“小三子，你最近呢？有沒有交女朋友？”
“我......”
“姥姥！”乾乾突然插嘴打斷孫擇良後面的話。
“怎麽了我家乾乾？”孫老夫人把鼻梁上的老花鏡往上推。
只見乾乾從她姥爺身邊，噠噠噠地跑到孫擇良跟前兒，又一把抱住他，宣示主權似的說：“擇良哥哥不會交女朋友的，他才不喜歡那些女人呢！”
“乾乾別胡說，過來！”孫士寧探身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。
乾乾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不假，朝擇孫良一努嘴，驕傲地說：“不信你問我擇良哥哥！”
“......”孫擇良今天好像沒有什麽說話的機會，他剛想開口，震動的手機就截下他未出口的話。
一個陌生的座機號。
“餵？”孫擇良微微側身，用離姑姑距離較遠的左手接起手機。
對話很簡短，全程他只說了八個字——“餵”、“是”、“我現在就過去”。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他丟下一句話匆匆離開。
眾人沒多想，以為是醫院的電話。
孫老夫人淺淺嘆氣，這種情況在自己家很常見，很多次除夕家宴上，長孫就是這樣接一通電話就匆匆離開家的。
家裏人都能體諒，誰不知道這孩子是去救人命的？這和當兵的一個理兒——一家不齊換萬戶團圓，值！
不過這次孫家兩老想錯了——孫擇良接的電話不是醫院的，而是政府路五號住宅區保安室的電話。
邱萱高燒昏倒在小區門外，碰巧那位見過孫擇良的保安小李也在，眼看著邱萱沒有能聯系的家屬，小李這才翻著出入登記表聯系上孫擇良。
市第二人民醫院：
邱萱醒來後頭腦昏沈，一時覺著天旋地轉，瞇著眼看著上面吊著水的藥瓶，她努力回憶了一下。
她記得自己倒在小區門外，也依稀知道自己被推上救護車，哦，是門衛的保安把自己送來醫院的。
病床隔離簾把她這裏圍出一小塊溫暖與安靜，邱萱想嘆氣，卻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疼。
“醒了？”隔離簾被掀開又合上，一道清淺的聲音，帶著絲疲倦的沙啞，低低響起：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孫，孫醫生？”邱萱差點脫口喊他的名字，幸好自己口幹舌燥，說出來的話也是幹澀的七零八碎，難以拼湊成整，“你怎麽，我，在附院？”
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進來，隔離簾圈起來的地當忽然變得狹窄起來，連空氣都有幾分稀薄。
他把手裏的熱水壺放到病床櫃子上，彎下腰，從抽屜裏拿出一次性水杯和一袋吸管。
倒出熱水燙一次性紙杯和吸管，孫擇良說：“你高燒，被你們小區的保安送來二院。”
他說著話，手裏的動作有條不紊，讓人莫名地覺的心安，“保安一時情急，沒聯系上你家屬，就聯系了我......來，吸點水喝……慢點喝……”
“……謝謝。”喝了水，邱萱覺的舒服了很多。溫熱的液體順著幹澀的喉嚨緩緩流進胃裏，難受的感覺似乎得到了一絲緩解。
“不用客氣。”孫擇良在床邊坐下，垂下眸子回應了一聲，漫不經心。
邱萱躺在那裏，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喉結和他的眉梢眼角，他伸手調輸液的速度，他眼角的眸光裏星光點點。
邱萱抿著嘴回憶剛才喝下去的水，水很甜，帶著陽光的味道。
“保安怎麽知道你的聯系方式？”喝了水，邱萱有氣無力地問到，她只覺得自己現在的心跳突突突跳的特別快，無法控制。
“……”孫擇良緩緩將水杯放回床旁櫃上，沈思著沒有回答。
邱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，好奇到，“我們小區的保安怎麽會聯系你呢？”
“……”向來思維敏捷的孫醫生堪堪被問住，他轉了轉眼珠子，謔地起身，扔下一句“我去見見醫生”就匆匆挑開隔離簾大步離開。
隔離簾因為他的離開而擺動著殘餘的幅度，躺在病床上的邱萱咂咂苦澀無味的嘴巴，她覺的孫擇良今天有些怪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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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《好久不見》
趙家欣去應聘奉良生，可以說是孫擇良略微用了心思的結果。
那天在海客瀛洲，吃飯時，大哥郭天奉細心的發現了孫擇良的不對勁，就趁著孫擇良擰眉看趙家欣時，問了孫擇良兩句。
孫擇良微微側身過來，低聲地向郭天奉如實交代，自己與趙佳欣本是兒時舊識，數年未見，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。
最後，郭天奉對孫擇良說，既然是你的兒時舊友，那麽只要她在我這兒工作，我就必當會照顧她周全，不過她一個人......你要實在不放心的話，就把她弄老二那裏找個安穩的差事做。
思來想去，孫擇良還是聽從大哥的話，弄了一份奉良生的招聘廣告來。
當初曹炎生與郭天奉立下過鐵規矩，奉良生裏不準存在任何裙帶。放眼擁有七千多名員工的奉良生集團，也的確沒有一個人與曹炎生、郭天奉等大老板有親緣關系。
孫擇良想，自己本人又不在奉良生集團工作，並且趙家欣又只是找個基層的職位，炎生會同意麽？
思來想去，孫擇良悻悻作罷，算了，就算炎生同意放胖妞進豐良生工作，他孫擇良也不會破了這個例，有些規矩是鐵，說不能碰就絕對不能碰，軍人家庭長大的孫擇良深谙此道。
所以，他就在那晚故意讓趙家欣看見了奉良生的招聘，那晚請趙佳欣吃飯，本來就是要想法子給她說這事呢，趕上碰上邱萱那檔子事兒，也算是巧了。
孫擇良對最後結果是滿意的，那之後沒多久，就聽趙胖妞說她去應聘了豐良生。
孫擇良覺得挺欣慰的，趙胖妞這些年確實變了不少，人際、溝通、處事等方面都讓他刮目相看——在沒人知道趙家欣與自己的關系的前提下，去應聘的趙家欣被錄取了。
當然，郭天奉在這件事裏發揮著不小的作用，那天聚會結束後，他就給曹炎生提了兩嘴這事。
作為偌大的奉良生集團總裁，曹炎生本不會上心這種人事上的小問題，只是涉及的是老三，他便特意給助理交代了相關事宜。
曹炎生也沒有特意和孫擇良提過這件事，因為他與郭天奉二人都知道，趙姑娘是老三的一個心結。
被奉良生錄取後的新人，首先會被安排去林市的分部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培訓，趙家欣提前來和孫擇良告別。
附院與S大只隔著一條大學街，大學街上的商鋪店面，大多都是S大裏出來創業的學生開的，長久以往，這條街便成了著名的大學生創業街。
小咖啡館靜謐溫馨，一杯咖啡只要十元。趙家欣雖然嘗不出來咖啡的好壞，但店裏的氣氛卻是難得，輕松愜意，美好無暇，像極了曾經歡樂無憂的青蔥歲月。
僅容兩人並肩進入的玻璃店門裏側，掛著一串貝殼做成的風鈴，店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時牽扯到了風鈴，它毫不吝嗇地發出叮叮咚咚的碰撞聲，清脆空靈，十分悅耳。
趙家欣聞聲擡頭看向店門，見來者是孫擇良，便比著嘴型朝他招手，“在這裏。”
孫擇良穿著黑色長褲與白色的襯衣，袖口微微挽起，露出一截勁瘦有力的小臂，因為來的匆忙，他過來坐下時，稍微有些淩亂的呼吸還未完全平覆。
他擡擡手，向服務生要來一杯白水，呡一口試了試溫度，這才壓著聲音問趙佳欣說，“吃飯沒？”
身形高大的男人坐下來，原本還算寬敞的兩人座位忽然顯得有些逼仄，趙佳欣穩穩心神，略微躲開孫擇良的目光，“我吃過了，你呢。”
“還好。”杯子裏水溫適宜，孫擇良大口將水喝幹凈後，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嘶啞幹澀：“都定了？”
“嗯，後天早上八點的車。”趙家欣點頭，微微仰著臉朝他柔柔笑著。
說起工作，她的眼裏既有一絲向往又有一縷恐懼，她向往著未來的路將與過往的一切都再無糾纏，卻又恐懼著未來的一切都不可知。
“到那邊後只管好好學習，有什麽事兒就和我聯系。”孫擇良被趙佳欣柔軟的笑撅住神思，心中一沈，差點掉進過往歲月中的某個回憶裏。
“那是當然啦。”趙佳欣的話語雀躍自然，她一手托著臉，回他盈盈一笑，“要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，你頭一個跑不了。”
孫擇良一時無話，他垂垂眼眸，嘴角向後一抿，眉眼隨之彎起，臉上淺淺地綻出一個笑容來，最後，他像小時候那樣朝她伸出手，安撫似的揉了揉趙家欣的腦袋。
外面，被陽光繪制得五彩斑斕的街道上，邱萱和同事們一起從小飯館吃飯出來。
“咦？那不是溫醫生的禦用一助孫醫生嗎？”攝像老謝嘴裏叼著根牙簽兒，擡手指著對面一家小咖啡館的落地窗。
眾人的視線順著老謝指的方向好奇地望去，咖啡館裏面，面對著落地窗坐著的孫醫生此時一身便裝，正擡手揉對面女性的頭發，雜志社眾人頗有興趣地停下了腳步。
孫醫生和溫醫生不一樣，前者向來給人冷冷的疏離之感，然而工作之外意外遇見這樣笑容溫暖柔和的孫醫生，眾人也頗感詫異，原來這個惜字如金的冰疙瘩也會這樣笑啊！
眾人還記得，幾天前孫醫生向某癌癥患者的家屬宣布患者搶救無效死亡的時候，他臉上那淡淡的漠然，與現在的溫暖簡直形成了黑白色的對比。
老謝突然短促一笑，“呵，誰說孫醫生是個只可遠觀不可親近的冰雕來著？看看人家，這叫啥來著？……啊對對，摸頭殺！”
“嘖嘖嘖，孫醫生紮心了，”采訪阿夏咂嘴，“不行不行，我男神這是要被徒弟反超的架勢啊！”
“阿夏，溫醫生和孫醫生不是一個路子，你不能這麽比，”剛畢業的實習生豆豆反對到：“溫醫生是一個是容易親近的暖男，孫醫生是一個，是......”豆豆微微仰臉看天，好像在組織合適的語言：“孫醫生是一個整天閑話不超過五句的冰疙瘩，我們之前甚至都懷疑孫醫生會不會笑呢！這樣的人最容易產生反差。”
“也不盡然啊。”徐麗跟進溫尚陳時多少和孫擇良打過交道，因為邱萱，她也對孫擇良有更多的留意，“聽說人家孫醫生家門檻兒挺高，他人挺好，就是有時候有些冷漠。”
“山南水北。”一直莫名地安靜著的邱萱突然開口蹦出來這四個字，你們都錯了，他不是冰疙瘩，也不冷漠，他是陽光，能照進人高高的心城裏的陽光。
“什麽？”徐麗沒聽清楚邱萱嘟噥了什麽，追問道：“什麽山鬼？”
“沒什麽。”邱萱搖著頭挽起徐麗的胳膊，壓著心底的起伏。
她剛從小飯館出來就看見了孫擇良和那個女的，還有他們之間親密的互動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覺的不舒服，呵，大概是知道了他不僅會對自己輕言淺笑吧。
因為邱萱最常跟著孫擇良，同行的人都覺得邱萱對孫醫生更了解，豆豆問她那女的是不是孫醫生的女朋友，邱萱搖搖頭說不知道，然後就笑嘻嘻地迎著冬末午後的陽光大步朝醫院走去。
山之南，水之北，陽光最先照耀的地方。
你，是照進我心裏的第一縷陽光，我卻不是第一個被你溫暖的人，好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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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，孫擇良有一天的科室門診。
溫尚陳帶手術組在上手術，徐麗他們在跟進科室主任原國福，而往常應該跟在孫擇良身後當跟屁蟲的邱萱，現在正托著臉坐在醫生辦公室裏發呆。
她這個時候本該在門診蹲守的，只是今天一早起來就莫名其妙的情緒不高，看著屋子裏依舊忙碌不休的白袍們，她忽然覺的有些無所適從。
邱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，理智告訴她，所有與孫擇良有關的事情都不是她能關心的，可心裏卻總是隱隱有些不是滋味，無緣無故。
邱萱敲打自己的腦殼罵自己——笨蛋邱萱，你為什麽要在意這些啊！你只是要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，救命之恩比天大……可是你說你要報人家的救命之恩，那還不是因為看人家長得帥想借機靠近？你丫的就是一外貌主義者，心機婊！大壞蛋！呸！
難得邱萱今日能有這樣一番悔悟，她覺得自己挺棒的，敢於直視自己的錯誤和缺點。
只是，她剛剛敲自己腦袋時沒有控制好手上的力道，這會兒腦袋被敲的有些疼，還有些發懵發脹。
既然不想去找他，那她留在這兒也沒事，邱萱晃晃腦袋，收起來小本子興致缺缺地離開了醫院。
......
孫擇良從正式入職開始就跟在溫尚陳手底下做事，一些工作上的習慣也難免繼承自溫尚陳。
比如，無論時間早晚，手術或門診下班後他必會回一趟住院部，看看手裏的患者，問問相關情況，交代交代值班醫生才會放心些許。
這一番忙活下來，竟是下班後兩個小時之後。
晚上七點多的初春依舊寒風料峭，黑色輝騰安靜地從地下車庫開出來，一路向北。
車子路過人聲鼎沸的大學街，路過喧鬧繁華的商業區，又路過燈火通明的住宅區，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回家路，孫擇良卻覺得走的有些別扭。
前面的十字路口處紅燈正要變綠燈，等著過馬路的車子不多，正準備滑進直行道的輝騰忽然閃著轉彎燈拐了個方向。
他想去找邱萱。
昨天中午他在咖啡館裏看見她了，她和她的同事們說說笑笑地從對面的小面館裏出來，她也看見了他，只是那時他的手正停留在胖妞的頭頂。
他清楚地瞥見她看見他後的表情，她楞楞地聽同事們說笑，然後歪著頭插了一句嘴，最後她挽著徐麗的胳膊樂呵呵地離開，可自己分明在她的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難過。
找她是想解釋？解釋什麽？解釋自己和胖妞只是普通的好友？孫擇良還沒想明白自己這神經病一樣的行為到底是怎麽回事，他的車子已經平穩地來到了政府東路。
把車停在不遠處，他擡著有些酸沈的雙腿，徒步走了過來。
“……是你啊！你找小邱姐嗎？”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值班保安輕易地認出孫擇良，熱情地從保安室裏走出來同孫擇良說話。
“你認識我？”孫擇良想給保安遞煙，摸遍全身的口袋，也只有一部手機、一包紙巾和一個打火機。
“當然認得！”保安笑的露出一排潔白的牙：“那天就是你送小邱姐回來的嘛，就開著那輛車子對吧，當時就停在馬路對面。”保安小李說著朝馬路那邊的輝騰虛虛一指。
孫擇良抿抿嘴，其實他想問保安的是他怎麽會記的他，嘖，這個問題算是問不清楚了，他只好垂垂眼眸，說，“你記性真好。”
保安笑的有些靦腆，他撓撓脖子說：“不是我記性好，是小邱姐啊，我來這裏工作三年了，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和她一起出現的男人，也是第一個送她回家的。”
臉上沒什麽表情的孫擇良，突然挑了一下眉毛。
保安扶扶帽檐，嘿嘿笑著說：“哎呦你看我，和你說這個做什麽，你找小邱姐吧？她在家的，今天可早她就下班回來了呢......”
保安轉身回保安室，從裏面拿出個記錄本放到窗臺上，在某處指指，對孫擇良說：“你登記一下吧，我看小邱姐今天有些蔫兒噠噠的，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對勁，好像是感冒了，哎，最近換季，我們小區好多人都病了......”
......
翌日一早，在醫院蹲點的徐麗接到邱萱的請假電話。
“......哎呦，你的病來的真是時候，正好今天你家恩公調休，嘖嘖嘖......”
在徐麗的調侃聲中，邱萱掛掉電話。
取出夾在腋下的體溫表，唔，還好，燒的不高，只是鼻子塞的難受，頭疼的厲害。
再說孫擇良，他今天休假，昨天晚上直接回的大院。
碰巧，他的姑姑孫士寧帶著女兒乾乾在娘家小住。
乾乾才十歲，特別愛吃零食，孫擇良昨兒晚飯後還開車帶著乾乾去外面逛了一圈超市。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他路過藥店時，還下意識的順手買了一些非處方的感冒藥，回到家後卻又把藥扔在了車裏。
買了又不會送出去，孫擇良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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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，孫老司令出去和老戰友下棋，孫老夫人帶著桂香阿姨和小保姆小玉在廚房做飯。
孫擇良坐在客廳裏，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電視，乾乾抱著一袋零食，被她那剛下班回來的媽媽孫士寧追著跑進客廳。
“哥哥救我！”乾乾大叫著一頭栽進孫擇良懷裏。
姑姑孫士寧緊著追過來，“餘慕乾，在我生氣之前快點把薯片給我！”
“不要！”乾乾摟緊了零食往安全的地方鉆，嗡裏嗡氣的反抗聲從孫擇良懷傳出來，“你答應我的，吃完最後一包藥就能吃薯片的！”
“怎麽了？”孫擇良把乾乾抱起來放到腿上，柔聲訊問到：“生病了？昨天晚上怎麽不給哥哥說？”
乾乾坐在哥哥腿上，依舊把臉埋在他胸口不出聲。
“換季節，她感冒。”孫士寧說著，上前一步來試圖把乾乾從侄子懷裏拉出來，“我給她買了藥，結果都被她偷偷扔了，然後感冒變成發燒，幸虧發現的及時，差點感染成肺炎......乾乾，把薯片給媽媽！”
“......”乾乾沈默。
孫士寧逐漸失去耐心：“好，餘慕乾，不聽我的話我這就把你送到你爸那兒去。”
她說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。
孫擇良低頭看懷裏的小人兒——乾乾由最初的沈默，開始慢慢的抽噎，直至無聲的淚水打濕他心口的衣服。
“姑，我和乾乾說吧。”孫擇良說著，邊站起來邊把乾乾抱到懷裏。
孫士寧擰著眉頭，看看女兒，再看看侄子，最後點頭。
孫擇良邊柔聲安撫乾乾，邊抱著她向樓上的書房去。
孫老夫人站在廚房門口，待孫子抱著乾乾消失在樓梯轉角，老太太覆看向女兒，後者只是沈沈地嘆氣。
晚上吃飯時，乾乾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，孫擇良手裏拎著那袋薯片，跟在乾乾身後一路來到餐桌前。
“姥爺姥姥晚上好，媽媽晚上好，桂香阿姨晚上好，小玉姐姐晚上好。”乾乾心情愉悅地同每一個人打招呼。
幾個大人相互交換眼色，誰也沒有問擇良究竟是怎樣把乾乾哄開心的。
往日清冷的家裏，今天晚飯十分熱鬧，飯後，這份熱鬧又延續到客廳裏。
乾乾還是個孩子，嘰嘰喳喳地和姥爺說著自己見識到的趣事。
電視裏，新聞聯播結束，一段廣告後，開始播放孫老夫人最近喜歡看的連續劇。
一部永遠有話題的家庭劇，姑姑陪奶奶看劇，孫擇良安靜的坐在沙發一角，只為默默降低存在感。
“這家的姑娘也是挑，先前兒她媽給她安排了好多相親，她都看不上，那個姓袁的小夥也被她拒絕好多次，現在可好，被這麽個無賴糾纏上。”孫老夫人看著電視和女兒討論劇情，語氣頗為可惜。
“這種事最說不準。”姑姑孫士寧挽著自己母親的胳膊，眼睛怔怔地盯著電視屏幕，話外有話。
孫擇良覺得苗頭有些不對，準備悄摸兒地撤離，結果剛準備站起來，他奶奶溫和的聲音就從斜對面傳來。
“小三子，你最近呢？有沒有交女朋友？”
“我......”
“姥姥！”乾乾突然插嘴打斷孫擇良後面的話。
“怎麽了我家乾乾？”孫老夫人把鼻梁上的老花鏡往上推。
只見乾乾從她姥爺身邊，噠噠噠地跑到孫擇良跟前兒，又一把抱住他，宣示主權似的說：“擇良哥哥不會交女朋友的，他才不喜歡那些女人呢！”
“乾乾別胡說，過來！”孫士寧探身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。
乾乾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不假，朝擇孫良一努嘴，驕傲地說：“不信你問我擇良哥哥！”
“......”孫擇良今天好像沒有什麽說話的機會，他剛想開口，震動的手機就截下他未出口的話。
一個陌生的座機號。
“餵？”孫擇良微微側身，用離姑姑距離較遠的左手接起手機。
對話很簡短，全程他只說了八個字——“餵”、“是”、“我現在就過去”。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他丟下一句話匆匆離開。
眾人沒多想，以為是醫院的電話。
孫老夫人淺淺嘆氣，這種情況在自己家很常見，很多次除夕家宴上，長孫就是這樣接一通電話就匆匆離開家的。
家裏人都能體諒，誰不知道這孩子是去救人命的？這和當兵的一個理兒——一家不齊換萬戶團圓，值！
不過這次孫家兩老想錯了——孫擇良接的電話不是醫院的，而是政府路五號住宅區保安室的電話。
邱萱高燒昏倒在小區門外，碰巧那位見過孫擇良的保安小李也在，眼看著邱萱沒有能聯系的家屬，小李這才翻著出入登記表聯系上孫擇良。
市第二人民醫院：
邱萱醒來後頭腦昏沈，一時覺著天旋地轉，瞇著眼看著上面吊著水的藥瓶，她努力回憶了一下。
她記得自己倒在小區門外，也依稀知道自己被推上救護車，哦，是門衛的保安把自己送來醫院的。
病床隔離簾把她這裏圍出一小塊溫暖與安靜，邱萱想嘆氣，卻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疼。
“醒了？”隔離簾被掀開又合上，一道清淺的聲音，帶著絲疲倦的沙啞，低低響起：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孫，孫醫生？”邱萱差點脫口喊他的名字，幸好自己口幹舌燥，說出來的話也是幹澀的七零八碎，難以拼湊成整，“你怎麽，我，在附院？”
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進來，隔離簾圈起來的地當忽然變得狹窄起來，連空氣都有幾分稀薄。
他把手裏的熱水壺放到病床櫃子上，彎下腰，從抽屜裏拿出一次性水杯和一袋吸管。
倒出熱水燙一次性紙杯和吸管，孫擇良說：“你高燒，被你們小區的保安送來二院。”
他說著話，手裏的動作有條不紊，讓人莫名地覺的心安，“保安一時情急，沒聯系上你家屬，就聯系了我......來，吸點水喝……慢點喝……”
“……謝謝。”喝了水，邱萱覺的舒服了很多。溫熱的液體順著幹澀的喉嚨緩緩流進胃裏，難受的感覺似乎得到了一絲緩解。
“不用客氣。”孫擇良在床邊坐下，垂下眸子回應了一聲，漫不經心。
邱萱躺在那裏，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喉結和他的眉梢眼角，他伸手調輸液的速度，他眼角的眸光裏星光點點。
邱萱抿著嘴回憶剛才喝下去的水，水很甜，帶著陽光的味道。
“保安怎麽知道你的聯系方式？”喝了水，邱萱有氣無力地問到，她只覺得自己現在的心跳突突突跳的特別快，無法控制。
“……”孫擇良緩緩將水杯放回床旁櫃上，沈思著沒有回答。
邱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，好奇到，“我們小區的保安怎麽會聯系你呢？”
“……”向來思維敏捷的孫醫生堪堪被問住，他轉了轉眼珠子，謔地起身，扔下一句“我去見見醫生”就匆匆挑開隔離簾大步離開。
隔離簾因為他的離開而擺動著殘餘的幅度，躺在病床上的邱萱咂咂苦澀無味的嘴巴，她覺的孫擇良今天有些怪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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